這次，輪到字節游戲傳出獨立上市的消息了。
上周五（4 月 11 日），有媒體報道稱，前完美世界游戲業務總裁張云帆接管朝夕光年后，整體項目規模超 40 款游戲，尚未“破土而出”的項目至少有 28 款產品，涉及卡牌、射擊、MOBA、SLG、MMO等數個熱門品類，戰略重心偏向海外市場，且朝夕光年與沐瞳的合并事宜正在穩步推進——兩者完成整合后，極有可能獨立運營并籌備上市，新加坡 or 香港或成首選。
隨著“字節游戲獨立上市”的消息持續發酵，網上冒出許多不脛而走的內幕傳聞，字節游戲“一號位”張云帆也被推到了輿論中心；次日，外界終于等到字節游戲相關負責人的回應——言簡意賅八個字，“目前暫無上市計劃”。
數據來源：點點數據，下同
穿過輿論的喧囂，虎嗅基于點點數據樣本分析，發現近一個月字節游戲幾款產品流水表現穩健，游戲業務“二次發育”情況樂觀——其不僅恢復了“元氣”，且各個游戲工作室都有拿得出手的產品，甚至手里還攥著一些高潛力的“明牌”：
北京綠洲工作室正在推進《晶核2》、主機項目《霧影獵人（Mistfall Hunter）》；北京藍海工作室則在穩步推進《放置少女》系列及新的 SLG 項目。
上海 ZERO36 工作室最近風頭正盛——代理發行的《初音未來：繽紛舞臺》于 3 月 27 日上線當天登頂 TapTap 熱門榜及 B 站游戲熱度榜，并成功拿下國內 IOS 免費榜Top2；正在推進的星戰 IP 項目也頗受市場期待。
杭州江南工作室在運營的重點產品是《星球：重啟》，推進的三體 IP 項目雖處于 Demo 階段已吊足了市場胃口；而廣州團隊負責的沙盒 UGC 產品《JungoJam》，代理產品《境·界 刀鳴》都有不俗的開局，手里還藏著死神 IP 項目。
至于沐瞳，在海外有多個成熟的游戲項目，包括《Mobile Legends: Bang Bang》《潮汐守望者》和《Magic Rush: Heroes》等，在海外手游市場（尤其東南亞市場）具備頑強的統治力。
業內人士估算，2024 年字節游戲業務年利潤約 20 億元；其中，沐瞳利潤貢獻約 2 億美元，主要靠《Mobile Legends: Bang Bang 》拉動，朝夕光年營收大頭會反哺給研發、運營、投資，盈余勉強維持在數億元，主要是《航海王熱血航線》《晶核》等產品帶動。
有鑒于此，按照目前國內游戲行業核心公司 PE（市盈率）維持在 15-25 倍，字節游戲對應估值區間在 300-500億元，穩居國內游戲公司第二梯隊前列——況且，2024 年業務整合疊加 2025 年一批新游戲上線，字節游戲已具備持續輸出產品的能力，考慮到抖音的渠道勢能及字節生態的協同效應，游戲業務估值仍有可觀的上浮空間。
根正苗紅，四處圍獵
事實上，字節跳動未涉足游戲業務以前，公開報道中張一鳴是一個從不打游戲、延遲滿足感強、極度自律的“非典型”理工男——字節跳動 CEO 梁汝波在一次采訪中提到，“他不打牌、不玩游戲、不看碟，還給自己起了個封號叫‘道德狀元’。”
隨著字節跳動的業務擴張，2017 年下半年將“手”伸向游戲，行軍路線從自建聯運團隊到開發小游戲再到代理、自研，可謂循序漸進、步步為營——公開報道中的張一鳴也搖身一變成了每天“強迫自己玩一個小時游戲”的人。
可直到 2018 年 10 月，字節跳動旗下的游戲研發與發行品牌“朝夕光年”才正式官宣，蟄伏許久的游戲業務終于在字節跳動有了“名分”——彼時，雖然字節手里的 16 款游戲陸續上線，可骨子里依舊把寶壓在休閑類游戲上——以字節旗下休閑游戲發行平臺 Ohayoo 為例，當時發行超過 150 款游戲，如《我功夫特牛》《消滅病毒》等，最高單款游戲年流水超 6 億元，卻依然在行業缺乏“存在感”。
上述局面在一定程度上倒逼字節發動“鈔能力”——效仿騰訊的掃貨模式，針對國內優質游戲資產展開“圍獵”，并貪婪地攫取著游戲人才：
2019 年，字節先后入主上禾網絡、上海墨鹍、凱撒文化——主要是看重研發技術人才的整合；
2020 年，字節相繼投資麥博游戲、有愛互娛——更看重投資標的旗下的游戲 IP 資產，例如麥博游戲運營著《Tetris》《Starry Nuts》《Bouncy Seed》等暢銷游戲；有愛互娛則手攥《紅警 OL》《放置少女》等爆款。
然而，僅用了兩年時間“練手”，字節就展現出了毒辣的眼光和高超的殺伐決謀手段——2021 年后，字節甚至激進“卡位”騰訊的投資標的，先后投資沐瞳科技、神羅互娛、悠米互娛，并入股蓋姆艾爾、雷霆瀚海等游戲企業，開始更縱深去“搶食”細分品類的潛力股。
虎嗅曾撰文指出，不同于騰訊、網易“秀財技”，字節圍獵優質游戲資產總是緊盯契合自身業務擴張的潛力股下手，但大規模的團隊收編和多元化的業務布局也導致攤子越鋪越大。
梳理字節游戲那三年的擴張軌跡，其勢力版圖最遼闊時一度膨脹至十余家工作室、四大發行平臺及 29 家關聯游戲公司——彼時，知名工作室包括：上海無雙工作室（專注大 DAU 游戲）、一零一工作室（開發經典 IP 游戲及 MMORPG）、北京綠洲工作室（專注研發 MMORPG 和 ARPG）。
“流量 + 資本使得字節敢于堆人力、堆資本規模造勢，所以多個工作室同時在上新項目。”一位游戲從業者向虎嗅表示，字節先后“截胡”沐瞳科技、有愛互娛等游戲廠商，一度讓騰訊海外布局陷入被動——尤其，傳聞字節 2021 年收購沐瞳時豪擲 40 億美元，遠超市場 20-30億美元的報價。
彼時，一位游戲分析師向虎嗅分析，搶下沐瞳，至少在東南亞手游市場對騰訊彎道超車不是沒有可能。
“一方面，字節跳動出海策略的成功已經在短視頻賽道得到驗證，希望游戲領域也能成功復制；另一方面，沐瞳在海外成功突圍連騰訊都為之側目，字節希望由點到線帶動其他游戲跑出陡峭的上揚曲線。”上述人士說道。
擠進六大BU，扶不起的“阿斗”？
誰曾想，三年激進擴張之后，字節游戲終究還是“后勁不足”。
宏觀層面，2021 年版號寒冬阻斷了字節的激進擴張，整個自研業務大調整，上海一零一工作室解散；2022 年 12 月，字節再將國內發行與海外發行兩條業務線合并。
大環境的低氣壓向內傳導，即便 2023 年 7 月上線的《晶核》市場反饋、榜單排名多少讓朝夕光年“揚眉吐氣”；但一款游戲的漂亮開局，無法從根本上緩解字節之于游戲業務的整體焦慮。
2024 年 11 月，字節親手對寄予厚望的游戲業務踩下“急剎車”——朝夕光年宣布進行大規模業務收縮：部分在研 UGC 及 AIGC 項目得以保留，已上線且表現良好的游戲會在保證運營的情況下尋求剝離；還未上線的項目，除少量創新項目及相關技術項目外，均會關停。
接近字節跳動的人士透露，該決策由游戲負責人嚴授和字節跳動 CEO 梁汝波反復討論確定——梁汝波認為，雖然游戲業務取得了一定成績，但過去幾年字節游戲追求“大而全”，項目不聚焦，資源分散，應該把精力和資源投入到更基礎、更創新、更有想象力的項目。
言外之意，字節跳動為切游戲蛋糕沒少下“血本”，渠道運營和自研也不乏“侵略性”；但承載字節游戲業務的朝夕光年，位列集團六大 BU （事業群）卻一直缺乏產品自證——尤其，字節頗為期待的“三張牌”（《航海王熱血航線》《花亦山心之月》《熱血街籃》）均未在市場掀起太大的水花。
以《航海王熱血航線》為例：字節頂級資源 + 抖音海量流量反哺，最高沖進 IOS 暢銷榜前十，此后靠著活動及版本更新刷刷存在感，大部分時間徘徊在 10-100 名之間；再以《花亦山心之月》為例，其自上線一直缺乏亮眼表現，業內傳聞整個項目組僅保留 40 余人，其余員工“活水”至發行部門。
誠然，張一鳴曾于 2020 年字節全員大會上表示，游戲業務雖然沒有太大突破，卻也有一些進展、要有耐心；但事實證明，考驗業務的并不全是耐心，團隊作戰方式、產品基因及時機更為關鍵。
當然，字節游戲后撤還有一重壓力在于，梁汝波與張一鳴完成交棒之后，字節跳動開始倒逼 PICO、游戲等持續投入但產出不確定的業務進行戰略收縮——因為按照朝夕光年產品營收預估，字節游戲貢獻占比與抖音短視頻、電商業務相比，ROI 顯然太低了。
毋庸置疑，張一鳴治下的字節跳動在“快速行軍、快速試錯、快速調整”策略下攻城略地，通過數百筆投資將觸手伸到了企業服務、文娛傳媒、人工智能、保險經紀、教育培訓、醫療服務、房產服務等十余個賽道，投資策略多是基于業務、技術的協同和補充，并迅速將外部資源嫁接到自身業務體系，以閃電戰的方式在細分賽道“軍備競賽”中達成數據反超——為此，不乏文章和聲音對字節跳動過度“神化”，認為其可以無邊界擴張、發動無限戰爭。
然而，梁汝波治下的字節跳動，資源傾斜重心更多是電商、本地生活、游戲這樣需要深耕的業務，過去頻繁的業務復盤和急躁的業務心態非常不利于“重業務”落地——流量倒灌、大力出奇跡這些策略并不適合重業務，或者說打出來地基不穩——所以，字節跳動在重業務上的“拉扯”，本質上是一種自我突破。
字節游戲后撤，騰訊系“抄底”
字節游戲業務踉蹌走到 2024 年，收縮范圍被迫進一步擴大——不僅在研項目均受到不同程度影響，還開始“咬牙”變賣一些成熟項目。
比如，去年儒意收購有愛互娛的消息就在游戲圈炸開了鍋——2024 年 5 月 7 日，北京儒意景秀網絡科技有限公司（中國儒意的受控制結構實體）與字節跳動子公司（北京朝夕光年、北京游逸科技）簽訂股權轉讓協議：北京儒意將以最低 2.59 億元，最多不超出 3.5 億元的價格收購北京有愛互娛 100% 股份。
上述交易意味著，有愛互娛在三年內兩度“易主”，待雙方股權轉讓完成后，有愛互娛將成為中國儒意子公司，前者的財務業績、資產及負債也將綜合并入后者。
值得一提的是，中國儒意是名副其實的“騰訊系”，其前身是中國恒大和騰訊合資成立的“恒騰網絡”；2021 年恒大撤資后，恒騰網絡改名中國儒意；如今，騰訊間接持有中國儒意 21.97% 股份，為其第二大股東——等于說，騰訊系正不動聲色接手字節跳動旗下的優質游戲資產。
需要指出的是，2.59 億元的收購價并不足以覆蓋有愛互娛的資產——據儒意控股收購公告披露，截至 2023 年年底有愛互娛凈資產約 3.44 億元，明面上的凈資產都超出此次收購價；按照游戲業界的估算，僅《放置少女》《紅警OL》兩款產品的商業價值就不止于此（2023 年這兩款游戲的流水超 6 億元），更別提有愛互娛旗下還有多款老 IP 及待上線新品。
有鑒于此，市場人士分析，有愛互娛“賣身”北京儒意的實際資產或許僅包含《紅警 OL》一個項目，而朝夕光年依舊實控有愛互娛旗下《放置少女》《龍息：神寂》及其他在研項目。
這從中國儒意將公告焦點落在《紅警OL》項目也能窺見端倪——中國儒意在公告中指出，“有愛互娛的核心資產為《紅警OL》的研發資產，項目 IP 源自美國 EA（ Electronic Arts）知名單機 IP‘紅色警戒’，擁有深厚市場基礎和廣泛玩家群體”。
當然，即便只買一個《紅警OL》項目，對中國儒意乃至其背后的騰訊也是一筆穩賺不賠的買賣：
一方面，《紅警OL》作為一款在國內運營近七年的 SLG 游戲，是唯一獲得 EA 正版授權的紅警手游，長期保持在暢銷榜前 100 名，在國內建立了穩固的用戶盤，是一款值得長線運營的優質產品。
另一方面，有愛互娛在卡牌和 SLG 品類研發能力不俗，其產品具備連續沖榜的實力，且創立之初便將全球化作為奮斗目標，尤其在日本市場風頭正盛。
而且，氣運加身的中國儒意，2024 年以黑馬之姿從一眾港股游戲股中脫穎而出。
2024 年推出的《世界啟元》《仙境傳說：愛如初見》《排球少年：新的征程》均曾達到免費榜第一——受益于此，推動其年度游戲業務收入同比增長 346.6% 達 19.92 億元。
即便字節游戲遭遇騰訊系“抄底”，虎嗅依然認為，朝夕光年大幅收縮自研及發行團隊，并不意味著其對游戲業務的徹底放棄——畢竟，字節的業務布局都是有后勁的，電商、本地生活，甚至社交，都會隔三差五推個新產品試試市場的水溫，游戲未必不會卷土重來。
字節游戲等來“第二春”？
果然，2024 年 5 月 31 日字節游戲進行了一次人事“地震”——前完美世界游戲業務總裁張云帆被招致麾下坐鎮，擔任游戲業務 CEO。
與前朝夕光年負責人嚴授迷信資源倒灌、大力出奇跡的業務打法不同，張云帆在一次對談中強調，互聯網公司的核心資產是“人”，制作人判斷力關乎項目成敗，還主張產品研發要綜合考量團隊能力、時間安排和市場長期趨勢，不能盲目跟風熱門產品，而要冷靜分析自身能力和市場情況。
基于此，張云帆對字節游戲后續的發展表態很值得玩味——“不可能第一天就把它搞砸，也不可能一天把它搞好，成功的關鍵在于避免貪婪和狂妄，保持良性循環，不斷積累經營和方法。”張云帆說道。
自此，字節游戲重新調整生長路徑，產品生態不動聲色步入推倒重建的新階段。
復盤來看，在流量引領商業走向的敘事中，字節跳動不論切入什么賽道都是其最具顛覆性的力量，即便暫時不被看好但其業務團隊首要任務是留在牌桌上，這樣便能保持市場、公眾對其向上攀爬的預期：
明面上，字節游戲的發展一波三折，先后上演了激進擴張、戰略收縮、調停并轉、二次發育的戲碼；
暗線上，外界低估了字節游戲的業務韌性：這些年不僅始終死死咬住國內廠商第二梯隊，還一直在低調推動全球化布局——從東南亞到日、韓等市場，多款產品身后都有朝夕光年的影子，全球掃貨式投資占位 + 全球發行體系搭建使海外團隊羽翼漸豐。
有鑒于此，即便在字節游戲上市傳聞發酵一天后，相關負責人予以否認，但相較字節隔段時間就被拎出來討論上市的可能性，字節游戲獨立上市的可能性更大、難度也更小一些。
出品｜虎嗅黃青春頻道
作者｜商業消費主筆 黃青春
題圖｜視覺中國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