既維系著菜農們的生計 又豐富了居民的菜籃子
武漢十多條“賣菜公交”連接城鄉傳遞人間煙火
楚天都市報極目新聞記者李輝攝
制圖/劉陽
215路公交車上擺滿了菜籃子攝影：楚天都市報極目新聞記者康旭陽
H85路公交車起點站，菜農排隊準備上車 攝影：楚天都市報極目新聞記者潘錫珩
26路公交車上，菜農們笑逐顏開 攝影：楚天都市報極目新聞記者潘錫珩
□楚天都市報極目新聞記者 潘錫珩 康旭陽 黃永進 胡勇謀 通訊員 萬建國 黃麗俊 涂舉學 廖瑜 余利軍
42公里、60座車站，串起沿線30多個村落。每一天，武漢市江夏區的J202路公交都會運送百余名菜農進城賣菜。
作為超大城市，武漢70%以上的國土面積在鄉村，農村常住人口210余萬人。除了江夏公交，在東西湖區、黃陂區、蔡甸區、新洲區等多個區域，還有十多條賣菜公交。這些線路不僅為菜農提供了便捷的交通出行服務，更是一條條民生專線，一頭緊系村民“錢袋子”，一頭連著市民“菜籃子”，打通公交服務城鄉乘客的“最后一公里”。
9月初，極目新聞多路記者分頭行動、星夜出發，實地采訪了這些迎著朝陽向城市進發的賣菜公交，直擊熱氣騰騰的賣菜之旅。
3輛專車提前發 半小時直達城區
9月8日凌晨，夜色沉沉，青山區21號公路上不時有重載大貨車疾駛而過。5時10分，武漢公交215路3輛專車已發動，準時從青化路群力村依次發車，間隔2分鐘。和其他線路首班車通常只發1輛車不同，215路專車在4分鐘內發出3輛車。
“為啥是3輛車提前發，這么早人很多嗎？”面對記者的疑問，隨行的車隊隊長余文將手一揮，說：“先上車，車上慢慢說。”
5時19分，車輛到達白玉路鄒彭灣公交站。站臺旁，已有十多名菜農等候。公交車平穩停靠后，菜農們或挑著扁擔，或提著簍子，或拎著袋子，依次上車，將菜籃子擺放好坐定后，司機徐前旺點火起步，載著菜農進城趕早集。
這是武漢公交集團專門為青山菜農開辟的“賣菜公交”。
每天5時10分至5時14分，215路3輛公交車依次從公交停保場出發，分別到達白玉路鄒彭灣站、白玉路喻家大灣站、21號公路金家嘴站，載上集中在此等候的菜農及他們凌晨從地里采摘來的新鮮蔬菜，一站直達和平大道紅鋼城站。這個站點可便捷換乘去往武漢三鎮的公交，地鐵5號線紅鋼城站也在公交站邊上。
左手提著蛇皮袋、右胳膊拎著菜簍子，從白玉路鄒彭灣站上車的李阿姨今年57歲，是當天搭乘215路眾多菜農中較年輕的一位。“這里面是我種的馬齒莧，那邊簍子里還有絲瓜、苦瓜。”她打開袋子向極目新聞記者介紹，家里種了一畝多蔬菜，一家人吃不完，菜長得好時就摘了進城去賣，一周賣兩三次，每次能掙百余元，“絲瓜、苦瓜快過季了，馬上開始種白菜，下半年主要賣白菜、菠菜、茼蒿。”
李阿姨說，村民都知道215路每天早上有3趟“賣菜公交”，她也是聽說有專車后才進城賣菜的。一傳十、十傳百，坐專車進城賣菜的村民越來越多。
年過七旬、家住同興村的周爹爹，則挑著自家的莧菜、蓮蓬、藕帶去武昌三角路賣，同行的還有兩位同村鄰居。周爹爹告訴極目新聞記者，他進城賣菜十幾年了，往年是一年四季都賣，現在年紀大了只賣夏天一季，賣得好的時候一天能收入兩三百元，一季能掙近2萬元。
“十幾年來一直都是坐公交，這些年越來越快。”周爹爹說，每天最早的一班215路是賣菜專車，不僅發車時間早，而且中途不停靠，方便得很。
5時45分，首趟215路公交車到達和平大道紅鋼城站，菜農們拎起菜簍子、挑起扁擔準備下車。司機徐前旺將車靠站臺停好后，來到車門口給菜農搭把手。“徐師傅是個好同志咧！一大早開車把我們順利帶到城里，下車還給我們幫忙。”一位菜農婆婆下車后連聲夸贊。
另外兩趟從喻家大灣和金家嘴出發的215路公交車，也陸續到達和平大道紅鋼城站。菜農們剛下車，514路便到達站點，去徐家棚的菜農又趕忙挑起擔子換乘。
從金家嘴站上車的劉婆婆要去漢口二七路趕早集，在紅鋼城下車后，她坐在公交站臺的椅子上等555路的到來。她面前的籃子里裝著新鮮豆角、茄子、莧菜，上面還帶著露水。
劉婆婆說自己賣菜20年，幾乎每天都坐公交車進城，凌晨2時起來摘菜，5時多搭上公交車，6時10分就能到漢口二七路。“早些年也是坐公交車進城，但時間上晚一些。賣菜就是為了趕早集，去晚了就沒生意，215路這趟專車開通后就方便多了。”劉婆婆說。
為何要開通“賣菜專車”？武漢公交集團第六營運公司12車隊隊長余文介紹，215路公交車首班車的正常發車時間是早上5時30分。沒開通“賣菜專車”前，上班的人、上學的學生和挑著扁擔的菜農都來趕早班車進城，菜籃子占著車廂過道容易引發矛盾。
“2013年1月，我們開通首趟215路‘賣菜專車’，點對點接送菜農。運營中發現，來乘坐專車的菜農越來越多，于是我們又在2016年2月增加2輛專車。”余文介紹，現在，3輛215路“賣菜專車”每天早上定時發車，分別在鄒彭灣、喻家大灣、金家嘴接上菜農，中間不停靠，一站直達和平大道紅鋼城站。菜農們不僅能更早進城，人有位置坐，菜也有足夠空間擺放。
細心關閉車內燈光 讓菜農們短暫休息
9月4日2時許，記者驅車來到武漢市東西湖區新溝鎮王家渦子村。菜農王漢生和李煥梅已戴上頭燈，一頭扎進地里，開始埋頭采摘。“現在苕尖正新鮮，每天要摘幾十公斤。”李煥梅熟練地用小剪子咔嚓幾下，再用橡皮筋將苕尖一捆。
茄子、絲瓜、豆角……采摘2個多小時，老兩口的衣裳幾乎濕透。4時30分，他們將裝滿蔬菜的大筐搬上三輪車，向H85路起點站荷新路新溝閘站駛去。此時夜色依然濃重，站臺上，一筐筐、一袋袋蔬菜已“列好隊”。
78歲的張大爺家住漢北河彼岸的漢川市，得知相鄰的武漢市東西湖區新溝鎮開通了賣菜專線公交，他每天深夜步行一個多小時來這里，就為了將自家吃不完的蔬菜賣出去。“以前不方便進城賣菜，我們主要是把菜賣給中間商，價格起碼低一半，有時量太少了菜販還不收，吃不完的菜最后只能爛在地里，很可惜。”張大爺說。
H85路開通后，每天5時30分發車，若遇到學生和上班族乘車，菜農的菜筐菜籃就易影響到他人。張大爺說自己也感到過意不去，而且一站站停靠，到東西湖中心城區就已7時多，菜農會錯過第一波銷售高峰，帶去的蔬菜有時到下午才能賣完。
H85路司機宋程得知菜農們的難處后，就想著能不能專門給菜農開一趟專車，提前將他們送到城里賣菜。這樣的想法，很快得到了公司肯定的答復。
7月20日，H85路惠農專線正式開通，開班時間提前到5時，停靠站點減少到3個，行駛時間縮短近半。記者全程坐在這趟惠民專線車上，單邊運行1小時左右，司機宋程駕駛車輛以時速45公里左右勻速行駛，并體貼地關閉車廂內燈光，就為了讓菜農能短暫休息一下。6時許，車輛到達東吳大道三秀路站，不遠處就是蔬菜便民集散地。李煥梅在老位置熟練地支起攤位，一把把鮮嫩的蔬菜很快吸引市民上前。1個小時后，她帶去的近30公斤蔬菜已賣了大半。
“多虧這趟專車，不然我們也沒辦法這么方便地把菜賣出好價錢。”李煥梅粗略一算，平均每天能賣兩三百元，一年可以收入四五萬元。
司機宋程也正在和車隊商量，在即將到來的蔬菜銷售旺季，怎樣更好地為菜農們增收。
最早出發的26路 4時30分發出首班車
9月9日4時20分，武漢市蔡甸區成功大道公交停車場一片寂靜，只有一輛26路公交車亮著燈，司機正在進行發車前的各項準備。“我們恐怕是武漢市開班最早的公交線路了。”武漢公交集團第三營運公司26路副隊長徐智勇說。
此時，66歲的菜農張林華和丈夫已騎著電動三輪車，將30多公斤蔬果運到這里，準備乘頭班車進城賣菜。兩只碩大的紅色塑料筐內，香瓜、茄子、毛豆裝得滿滿當當。“以前我們在外打工，4年前回家種地賣菜。”張林華性格開朗，聲音洪亮，“感謝好政策，老年人都辦理了優待證。我們坐公交車不要錢，相當于每天多賣了幾把菜。”
69歲的田少全帶了一麻袋芋頭進城銷售，超過了40公斤。他60歲退休后，回歸田園生活。“孩子們都很孝順，經常給我錢，但我就是閑不住，趁身體還好，家里幾畝地荒著也可惜，就種點菜進城賣。”田少全說。
在26路從起點站開出的短短幾站路上，幾乎每站都有菜農帶著新鮮果蔬上車。車廂很快就被麻袋和菜筐占滿，司機孫利剛提醒他們將貨物碼放整齊，給乘客通過留出通道。
車輛一路向東，迎著朝霞行駛，天色也漸漸亮堂起來。5時56分，車輛抵達漢陽大道好美家站，第一波菜農集中下車，“我們去王家灣賣菜！”10分鐘后，車輛到達漢陽大道麒麟路站，菜農們幾乎全部下完。
跟著菜農的小拖車，記者來到麒麟路上的一個農貿市場。張林華和丈夫各自擺開一個攤位，吆喝叫賣，很快就有人圍了上來。
武漢公交集團第三營運公司26路副隊長徐智勇說，此前他們開行的26路公交車正常開班時間是6時。為服務菜農進城賣菜，他們提前到5時30分開通一趟“賣菜專車”。后來，隨著菜農和其他通勤乘客越來越多，這趟專車總是爆滿。所以他們又在5時45分加開了一趟車，從此進城的車廂不再擁擠。
此后，26路與266路合并，并將終點站從鐵鋪延伸到張灣。為讓沿線菜農保持上車時間不變，線路將開班時間又提前半小時。由于線路延長，菜農乘公交的時間也越來越早，26路不得不再次優化調整，將首班車提前到4時30分，這也讓26路成為全武漢開班時間最早的“賣菜公交”之一。
十多條“賣菜公交”清晨沸騰城市煙火氣
在新洲區，公交232路將正式開班前的“放空車”變身“賣菜專線”，專門運送趕早的菜農。9月6日4時30分，極目新聞記者來到武漢陽邏客運站，陸續有菜農騎著電動三輪車趕來，他們要乘最早一班232路公交車，將新鮮蔬菜運到城區菜市場售賣。
以前，搭乘這趟車的菜農時常因為菜籃占道而遭其他乘客投訴。“菜農也是乘客，我們都要服務好。”線管員朱棟說，每天4時20分，232路會先從陽邏放空一班車開往新榮，作為線路另一端6時開班的始發車。于是，線路想到一個辦法——旺季時，4時20分的“放空車”先帶一批菜農進城，等于是一車兩用，也為其他乘客騰出了空間。
在黃陂區，由黃陂釣臺道新客運中心開往金銀潭公交樞紐站的295路公交，自2012年開線以來，12年如一日，每天凌晨將沿線菜農送往盤龍城的農貿市場。
9月5日4時，記者驅車出發前往黃陂釣臺道客運中心公交樞紐站，實地感受了這趟特殊的“賣菜公交”。從西寺大道到川龍大道間，每站都會上來一兩個挑著擔子或拎著大袋新鮮蔬菜的菜農。在西寺大道辛店站上車的羅師傅，一上車就點贊295路：“頭3班車，基本上都是5分鐘一班，方便得很。”
“都是經常坐車的，早就熟絡了。誰在哪站上，誰在哪里下，我都清楚。”開了十余年295路的司機汪煥說，由于坐頭班車進城賣菜的多是六旬以上的老人，天氣好時，最多一天車上能有二十多名菜農。
這樣服務菜農進城、助力鄉村振興的“賣菜公交”線路還有很多：從江夏出發的J202路、910路、928路、906路等；從東西湖區出發的H85路等；從蔡甸出發的26路；從新洲出發的232路；從黃陂出發的265路、295路等；從青山出發的215路等。這十余條“賣菜公交”戴月出行、與朝陽賽跑，只為將菜農盡快送達熱氣騰騰的江城早市，守護民生煙火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