新聞記者 徐穎
通訊員 李苑
長江是中華民族的“母親河”之一，也是中國文化和中國詩歌的“母親河”。
8月24日，著名詩人、《詩刊》社主編李少君做客長江講壇，他從長江的源頭青藏高原談起，一路順江而下，為讀者們分享了一場“從源頭到大海”的詩歌之旅。講座后，他接受了新聞記者的專訪。
沿著古人的足跡，探訪長江從源頭到大海的旅程
記者：您的生活和創作與長江有怎樣的聯系？
李少君：我從小的生活和長江息息相關，我的家鄉有湘江，在武漢大學讀書期間，我經常會乘坐輪渡去武漢關親近長江。工作后，我到過長江的源頭、上游、中游和下游，也幾乎去過長江沿岸大部分的大中城市，所以，我一直有一個夢想，發動詩歌界去重新認識長江、探訪長江和書寫長江。這一愿望，經過努力，終于在2022年6月底實現了，一場“從源頭到大海”的詩歌之旅在青藏高原上正式啟動。詩人們沿著長江傳遞詩情酒意，實地踏足青海、湖北、江蘇、上海等長江沿線省份和直轄市，開展詩酒長江的對話。
記者：通過行走長江，有哪些印象比較深的故事，或者改變你過去認知的事情？
李少君：任何人到了三江源，都會被震撼，川流不息、持續繁衍和擴大的長江，讓人感慨，任何偉大的事業都是從涓涓細流開始的，中國詩歌的發展也是如此。
行走到夔州的時候，我才知道，原來杜甫流傳的詩歌有四分之一、約400首寫在夔州。安史之亂后，杜甫和大多數人一樣，走上了動蕩漂泊的旅程。停靠在夔州養病的日子，是杜甫一生中最后的安穩日子，讓他有時間回望自己的一生和理想。“無邊落木蕭蕭下，不盡長江滾滾來”，他的《登高》等詩作皆創作于此。
到了黃州，感受了蘇軾“泛舟游于赤壁之下”的豁達與自洽；到了瀘州，親身感受楊慎寫下“滾滾長江東逝水”的長江與沱江交匯處的激情與浩大；到了秭歸，訪屈原故里，思考屈原為何有如此開闊的胸襟。每一次走近闊大的長江，在同一條大河面前，古人和今人能感同身受，生命如此有限，天地如此無窮，沒有什么是放不下的。
古典詩歌通過長江確立了它的高峰，在要流入大海時又另辟蹊徑
記者：中國詩歌與長江有著怎樣的關系？
李少君：中國古典詩人的典范屈原誕生于長江。“帝高陽之苗裔兮，朕皇考曰伯庸……紛吾既有此內美兮，又重之以修能。扈江離與辟芷兮，紉秋蘭以為佩。”屈原以其高貴的人格、理想和情懷，成為中國古典詩人的典范。長江第一個文學巨子屈原，向著大江，向著南國大地，向著蒼茫的天空接連發問，滿腔悲憤，無可阻擋。《九歌》《天問》《九章》《遠游》《卜居》等一首首詩歌接連問世，詩情萬丈，流光溢彩，并且多為鴻篇巨制，其代表作《離騷》更是長達373句、2400多字，在兩千多年的時間里一直保持著抒情詩的最長紀錄。
“天門中斷楚江開，碧水東流至此回”“山隨平野盡，江入大荒流”“朝辭白帝彩云間，千里江陵一日還”“孤帆遠影碧空盡，唯見長江天際流”；“無邊落木蕭蕭下,不盡長江滾滾來”“星垂平野闊，月涌大江流”……唐代詩人李白、杜甫在長江流域寫下了他們的名篇名作，宋代詩人蘇軾在長江邊的黃州留下《赤壁賦》，留下了“黃州、惠州、儋州”千古傳誦的功業。在古代，長江是古人的重要交通方式，大多數詩人都要與長江發生聯系。長江的闊大與包容，讓詩人可以站在歷史的深度去理解人生的遭遇，去治愈，去作為，去書寫。因而古代偉大詩人的創作，幾乎都與長江有關。
2017年，上海舉辦首屆上海國際詩歌節，請我做主旨發言，我研究了一下上海的歷史，發現1917年刊登胡適《白話詩八首》的《新青年》是在上海發行的。原來新詩的誕生也于長江有關。
所以我說“古典詩歌通過長江確立了它的高峰，在要流入大海時，中國詩歌又發生了重大變化。”“周雖舊邦，其命維新。古老的中國，至此另辟新境，重開新局。”
記者：歷代文人通過長江的行跡留下的詩歌，所塑造的詩歌長江的精神是怎樣的？
李少君：長江奔涌往前，眾多支流小溪匯入，不斷壯大開闊，最終奔向大海，這一路上就像中國詩歌的精神，永遠求變求新，展開一派新天地。長江，就是一部中國詩歌演進史，自由、奔放、浪漫與執著，是詩歌長江的精神所在。
李少君寫長江的詩歌——
浪花在此掀起……
李少君
歷史的浪花在此掀起……
長江從青藏高原一瀉而下
橫沖直撞，至此遭遇神臂銅墻
多少鐵騎折戟沉沙于此
多少大輪船未待傳奇展開
被巨浪掀翻，驚濺起滔天大浪花
內心的浪花在此掀起……
炎日焰火，綠水柔波
糯紅高粱發酵的最高境界是酒
瀘香點燃才情，興酣化豪氣
赤酒燒霞處，我也要大笑同一醉
縱馬歡歌，踏遍瀘州唱響秋月春風
青春的浪花在此掀起……
長江岸，沱江邊，老橋下
每每排成一隊，撿起石頭打水花
江風吹拂下高談闊論，指點江山
那些年水陸并進，入蜀出川
總能看到沱江助力長江急急加快流速
詩歌的浪花在此掀起啊……
燈火閃爍浪花，時代掀大浪花
我們是時間長江中跳躍的一朵朵小浪花
李少君，1967年生，湖南湘鄉人，1989年畢業于武漢大學新聞系，主要著作有《自然集》《草根集》《海天集》《應該對春天有所表示》等，被譽為“自然詩人”。曾任《天涯》雜志主編，曾任海南省作協副主席、海南省文聯副主席，現為中國作家協會《詩刊》社主編，一級作家。
（本文圖片由長江講壇提供，王亮攝影）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