極目新聞記者 徐穎
通訊員 李茜 鄢靜慧
9月7日迎來二十四節(jié)氣中的白露，白露是秋季的第三個節(jié)氣，“白露”二字，是指秋天的露水，白露下，是自然界天氣轉涼的標志。
白露有哪些物候特點呢？我國古人將白露分為三候，一候鴻雁來；二候玄鳥歸；三候群鳥養(yǎng)羞。意思是說白露時節(jié)，鴻和雁開始列隊從北向南飛，燕子等候鳥開始集體朝南遷徙，尋找過冬的樂土，百鳥開始儲存干果以備過冬。
自然界的鳥兒都知道這時候要找過冬的家，儲存食物過冬，何況是人呢。人也盼望著一年快到頭的時候，與家人團聚，過安樂的日子。秋風至、白露下、草木凋零，由景及人，特別激發(fā)古人悲秋懷人的傳統(tǒng)。“白露”是古代詩歌中出現的高頻詞，記者通過古詩詞門戶網站搜韻網搜索到“白露”相關詩句2223處。李白、杜甫、白居易、孟郊、韓愈等眾多詩人，都留下過秋天白露的詩句。
本期《詩詞中的二十四節(jié)氣》，極目新聞記者專訪了華中師范大學文學院教授林巖，為我們解讀詩詞中的白露。
林巖教授
月光與白露下的思婦詩、宮怨詩
《秋夜》
南北朝·謝朓
秋夜促織鳴，南鄰搗衣急。
思君隔九重，夜夜空佇立。
北窗輕幔垂，西戶月光入。
何知白露下，坐視階前濕。
誰能長分居，秋盡冬復及。
謝宣城集，清同治九年永康胡氏退補齋刻本（武漢圖書館供圖）
“古代男性出去求學、做官、經商，春天的時候離開家，通常冬天過年的時候回來。秋天到了，家中的妻子盼望著離家的丈夫回來的心情就愈發(fā)濃烈。這種思緒成為眾多詩人描摹的對象，于是誕生了大量的思婦詩。”林巖教授介紹說，謝朓的這首《秋夜》也是一首思婦詩，講述了秋天的夜晚，女子聽著促織的鳴叫聲，聽著隔壁人家做冬衣的搗衣聲，思念的情緒更濃。月光從窗戶透過來，白露已經落下，臺階都濕了。她不禁感慨，誰能夠忍受長期的分居呢，從秋天盼到冬天，這綿長的思念真是折磨人。
除了思婦詩，還有宮怨詩。比如下面這首詩《玉階怨》，是李白知名度非常高的一首宮怨詩，講述了秋天的深夜，臺階上落下了白露，一名女子在臺階上佇立良久，露水已經慢慢打濕了她的鞋襪。感覺到寒意的她，雖回到室內放下卷簾，但仍忍不住隔著水晶簾抬頭望向屋外的月亮，思念著她徹夜等待的那個人。
《玉階怨》
唐·李白
玉階生白露，夜久侵羅襪。
卻下水精簾，朎朧望秋月。
李太白文集，清康熙五十六年吳門繆曰芑雙泉草堂刻本（武漢圖書館供圖）
秋風中的思緒里有親人、也有故鄉(xiāng)
思念愛人，亦思念親人。下面這首白居易的《南湖晚秋》，是白居易被貶謫到江州（今九江）時所作，描繪了鄱陽湖深秋的景象，白露降下來，湖中的水草風華不再，荷葉已經凋零傾倒。由景及人，想到自己的容顏也已經衰老，在這樣的一個深秋時節(jié)，內心不免失落。在失落的時候，想起了自己在徐州的哥哥，在四川的弟弟。詩人在湖邊佇立，看著煙波浩渺的湖面，感嘆自己的兄弟什么時候來與自己相聚。
《南湖晚秋》
唐·白居易
八月白露降，湖中水芳老。旦夕秋風多，衰荷半傾倒。
手攀青楓樹，足蹋黃蘆草。慘淡老容顏，零落秋懷抱。
有兄在淮楚，有弟在蜀道。萬里何時來，煙波白浩浩。
白氏長慶集，清一隅草堂刻本（武漢圖書館供圖）
思念親人，亦思念家鄉(xiāng)。下面這首詩是李白的羈旅懷鄉(xiāng)之作，描寫了李白早年離開蜀中出游的情形。秋天的涼風起來了，引發(fā)了詩人的思鄉(xiāng)之情。時間匆匆而逝，看到傍晚的浮云和夜晚的月光，更無法抑制情緒。深秋時節(jié)，花兒都失去了她的顏色，白露一下，天氣轉涼，要添衣服了。晚上睡得不是太好，天還沒有亮，星星尚在，人就醒了，又想起故鄉(xiāng)，忍不住流下眼淚。（注：李白流傳下來的這首詩，有的版本為“日夕浮云色，心斷明月暉”，通行版本多為“目夕浮云色，心斷明月暉”。）
《秋夕旅懷》
唐·李白
涼風度秋海，吹我鄉(xiāng)思飛。連山去無際，流水何時歸。
目夕浮云色，心斷明月暉。芳草歇柔艷，白露催寒衣。
夢長銀漢落，覺罷天星稀。含嘆想舊國，泣下誰能揮。
李太白文集，清康熙五十六年吳門繆曰芑雙泉草堂刻本（武漢圖書館供圖）
不同的人生境遇，不同的心境
我們從前人留下的詩句中，也可以窺見著名詩人的生活和情趣。比如，杜甫的這首《白露》，再現了唐大歷二年杜甫在夔州的一段生活。當時他在當地置辦了一塊田地，深秋時果園的柑橘即將成熟，詩人早晨騎著馬來到果園探視果子的長勢，看到柑橘上結滿了露水，欣賞與山石、樹木、江溪相依的果園，風景絕美。回去的時候，看著魚兒嬉戲時，想到果園的柑橘馬上要成熟了，內心抑制不住地高興，但又想到，果實成熟之后，會不會有人來偷柑橘呢？“杜甫的詩作中有許多帶著生活幽默的詩，這首詩就是其中之一，形象地勾勒了他期盼著柑橘豐收的心情。”林巖教授說。
《白露》
唐·杜甫
白露團甘子，清晨散馬蹄。圃開連石樹，船渡入江溪。
憑幾看魚樂，回鞭急鳥棲。漸知秋實美，幽徑恐多蹊。
杜工部集，清康熙六年季振宜靜思堂刻本（武漢圖書館供圖）
《雜曲歌辭·出門行二首》
唐·孟郊
長河悠悠去無極，百齡同此可嘆息。
秋風白露沾人衣，壯心凋落奪顏色。
少年出門將訴誰，川無梁兮路無岐。
一聞陌上苦寒奏，使我佇立驚且悲。
君今得意厭粱肉，豈復念我貧賤時。
孟東野集，明毛氏汲古閣刻本（武漢圖書館供圖）
從上面這首詩看出，孟郊在白露時節(jié)心情，遠沒有杜甫好。林巖教授介紹，孟郊是唐代新樂府運動中比較有代表性的詩人，這首詩采用的是古樂府的體例。時間流逝不等人，一到這個季節(jié)，秋風、白露隨時節(jié)而至，詩人感嘆人到中年，壯心漸漸消磨。回想一下，人年輕的時候出門施展抱負是多么難，就像水上沒有橋，地上沒有路，聽到別人唱起《苦寒行》這首歌，這何嘗不是自己的心境啊。朋友已經過上了飛黃騰達的好日子，而自己還處在貧賤之中，希望朋友可以多多提攜和幫助。林巖說：“人們通常用‘郊寒島瘦’來形容?孟郊和?賈島的詩歌風格。兩人都是很大年紀才考上進士，此前生活都不如意，他們的詩歌中有許多自怨自憐的凄苦之詞。”
《秋懷詩》
唐·韓愈
白露下百草，蕭蘭共雕悴。
青青四墻下，已復生滿地。
寒蟬暫寂寞，蟋蟀鳴自恣。
運行無窮期，稟受氣苦異。
適時各得所，松柏不必貴。
昌黎先生詩集注，清道光十六年膺德堂刻朱墨套印（武漢圖書館供圖）
“韓愈的這首《秋懷詩》也寫的白露時節(jié)，立意就比較高遠。”林巖介紹，韓愈的《秋懷十一首》一共有十一首，這是其中一首。白露落下，百草凋零。青磚砌成的墻壁下，滿是沾滿露水的凋零的蘭草。到了這個時節(jié)，也聽不到蟬鳴了，只有蟋蟀叫得歡快。詩人感慨：宇宙運行不止，世上萬事萬物都有自己運行的規(guī)律，每一樣生物都身懷不同的稟賦，有自己生長的季節(jié)、綻放的季節(jié)，不必都像松柏一樣四季常青。所以，大可不必自怨自艾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