原本默默無聞一“雜樹”，價值發現后市場垂青；曾在掘金熱中險遭滅絕，今借轉型發展迎來新機——
對節白蠟，前世今生悲喜路
圖為：雪中對節白蠟，別有一番景致。
“我們這要建對節白蠟藝術小鎮了！”最近，一條喜訊讓京山人喜不自禁，奔走相告。
上月底，我省首批20個特色小鎮創建名單公布，京山縣孫橋鎮申報的對節白蠟藝術小鎮榜上有名。
對節白蠟，別名“湖北白蠟”或“對節樹”，是全球范圍內僅我省特有的稀有名貴樹種 ，1975年被首次發現于京山縣虎爪山林場鯉魚垱，原生種群僅分布于大洪山南麓（京山西北和鐘祥東南），以京山縣國有虎爪山林場和國有觀音巖林場最為集中。
據了解，對節白蠟藝術小鎮總體定位為世界首個對節白蠟小鎮、中國盆景藝術生活社區，將建成對節白蠟物種園、對節白蠟園藝景觀帶，擴充升級對節白蠟產業園，打造以園林綠化景觀、盆景、家居、工藝品、鄉村休閑旅游為主要內容的對節白蠟全產業鏈。
聽聞這個消息，當地林業人無不感慨。一位前京山縣林業局職工在自己的微信朋友圈這么寫道：“這棵飽經磨難的‘雜樹’終于守得云開見月明，被人用心以待了。”
從瀕危邊緣拉回的盆景之王
隆冬，瑞雪，虎爪山林場。
去往林場的路上，雪，一片一片落下，在空中旋轉、輕舞、飄落。虎爪山林場副場長張榮洋告訴湖北日報全媒記者，雪天觀賞對節白蠟，別有一番情致。
林場內集中分布2萬多畝對節白蠟原始群，2016年被劃定為對節白蠟省級自然保護區。進入保護區，一大片對節白蠟林讓人目不暇接。它們都是樹齡悠久的老樁，胸徑在30厘米以上，有的虬枝橫斜，有的龍鐘古拙，有的盤根錯節。枯木之上依稀看得到幾點零星的綠芽，如同一群飽經滄桑的老者，神秘、深邃。這里是保護區內較為集中的一片對節白蠟原始群，樹齡最長的有300多年。
“能保存下來，非常不易。”望著眼前的古樹，張榮洋輕輕嘆了口氣。他至今清楚記得，10多年前，這群古樹的命運何等危急。林場專門成立對節白蠟保護護林小分隊，流動巡查。森林公安與護林員設明卡暗哨，24小時蹲點守候。出臺對節白蠟資源保護獎懲辦法，調動群眾力量參與監督舉報。即便如此，依然難以遏制盜伐分子的瘋狂之手。
早在1989年，對節白蠟就作為國家保護珍稀瀕危植物載入《中國植物紅皮書》，采挖、移栽均要報經林業部門嚴格審批、辦證。不法分子為何鋌而走險？張榮洋說，都是暴利惹的禍。
對節白蠟在當地人的房前屋后原本隨處可見，因樹節太多，難用刀斧劈開，被當作不值錢的“雜樹”。近些年來，由于樹形獨特、材質優良、適應性和可塑性強，對節白蠟逐漸成為園林綠化和盆景根雕的寵兒。專業人士制作的對節白蠟盆景在國內外專業展會上屢獲大獎后，更被冠以“盆景之王”的美譽。房地產市場的熱潮，也助推了對節白蠟掘金熱。
“搖錢樹”近在咫尺，當地人坐不住了，開始瘋狂采挖和收購山上的大樹，盜挖現象更是猖獗。2000年前后，京山野生對節白蠟數量開始逐年減少。進入2010年后，對節白蠟價格達到頂峰，一棵大樹賣至萬元甚至幾十萬的“致富神話”成為常態。而這期間，當地森林公安每年破獲的古樹倒賣案件多達近百起，具體損失更是難以統計。
圖為：京山縣孫橋鎮對節白蠟根雕作品吸引游人。
靠消耗資源的“快錢夢”醒了
眼見寶貴的資源被破壞，在林業戰線工作多年的京山縣林業局總工程師董少武十分著急。他更痛心的是，身處產地，當地大多數人不但不珍惜對節白蠟，反而沉溺于粗放利用資源掙“快錢”。
當地一位苗木經營戶回憶，很多人搞到樹以后，再一倒賣就完了。有一定規模的苗木經營戶也就是賣些種子，或是簡單打造粗糙的盆景，反正不愁銷路，賺錢太容易。相反，很多外地的苗木大戶或園藝師求得資源后，精心培育、造型，致其身價較之前至少增加兩三倍，且在市場更為搶手。鮮明的對比，令不少業內人士惋惜不已。
亂象，從2013年起受到遏制。
針對盜挖對節白蠟現象屢禁不止且愈演愈烈之勢，京山縣公安局、林業局等多部門聯合開展“打擊盜挖對節白蠟專項行動”，規范對節白蠟的采挖、移栽、買賣，打擊多個涉嫌盜竊對節白蠟的犯罪團伙，成功震懾涉林違法犯罪行為。
堵的同時，還要疏。
董少武介紹，政府強化監管是一方面，更主要的是引導群眾轉變“靠山吃山”的老觀念，樹立生態保護優先的意識，自覺地告別“木頭經濟”。
當地專門編制了為期10年的對節白蠟保護規劃，劃定集中分布在虎爪山林場和觀音巖林場的4萬多畝原始群保護范圍，并申報對節白蠟省級保護區，嚴禁采挖。在該縣孫橋鎮、新市鎮劃定3000多畝丘陵崗地，建成對節白蠟產業園，對村民手中現有的野生對節白蠟大樹統一監管，明確這些資源只能用于觀賞、研究以及人工繁育，不得買賣以及外運出省。同時，定期通過報紙電視、橫幅標語、宣傳車等方式深入工廠、社區、學校，開展對節白蠟保護宣傳，讓當地人了解對節白蠟除了經濟價值，還有很高的生態價值和學術研究價值。
隨著宣傳普及，越來越多的人認識到，對節白蠟作為我國獨特的瀕危植物，是大自然億萬年進化的產物，在改善和保護環境、保持生態平衡、維護生物多樣性等諸多方面發揮著不可替代的作用，對古植物學、植物地理學以及第四紀冰川和地質變化的研究還有重大舉證價值。
堵疏并舉，人們開始從“快錢夢”中醒來。
探索綠色轉型共享生態紅利
2012年，沙嶺灣村5組村民趙永華響應孫橋鎮政府號召，人工繁育對節白蠟時，被認為“是個傻子”。
“直接賣樹多好，自己育苗又辛苦，還不一定比賣樹掙得多！”這是趙永華當時聽到最多的話，但他對自己的決定沒有絲毫動搖。他說，“我們這確實盛產對節白蠟，也很好銷。可大家都去砍樹、不去種樹，到樹被砍光了的那一天，怎么辦？”
要種樹，得先有苗子。
張榮洋告訴記者，為擺脫市場對野生對節白蠟資源的依賴，當地林業部門積極推廣人工播種繁育對節白蠟技術。省林業廳專門派專家學者赴當地，在不破壞對節白蠟原生資源的情況下，研究人工扦插繁育對節白蠟技術，探索培育比野生原始樁更有優勢的新樁。目前，這兩項人工繁育對節白蠟技術都已成熟。趙永華說，現在不讓砍樹了，買苗自己種的人就多了。
孫橋鎮鎮長袁向紅坦言，從前該鎮賣樹的村民確實很多，自從政府明確先保護、后開發的思路后，市場得到整治，賣樹明顯減少。
“玩票”的都走了，剩下的是和張榮洋、趙永華一樣，用心對待對節白蠟的人。
近年來，京山縣扶持苗木企業和專業合作社，鼓勵有技術基礎的大戶參加培訓、轉型園藝師，形成對節白蠟盆景制作的自我風格，提高產品附加值。全縣人工繁育對節白蠟面積已超1.2萬畝，從事對節白蠟產業的登記在冊企業以及合作社近百家，形成集人工繁育、盆景加工、銷售一體的對節白蠟產業鏈，產值超3億元。
上月底，京山對節白蠟藝術小鎮，成功入圍全省首批20個特色小鎮創建名單。這意味著，對節白蠟資源的保護與開發，將獲得更多政策上的支持。
袁向紅介紹，該鎮嚴格執行上級部門規定的生態保護紅線，立足資源優勢，開展產業轉型，人工繁育對節白蠟面積已達8000畝，畝均增收1.5萬元左右。對節白蠟藝術小鎮總規劃面積7500畝，核心區1500畝，總投資15億元，目前各項基礎工作都在抓緊推進，預計2018年年底建成并運營。
綠色就是財富，保護就是發展。綠色轉型之路，正讓當地人分享到更多的生態紅利！
記者手記
靠山吃山，要有新吃法
汪彤
俗話說，靠山吃山，靠水吃水。獨特的資源是一個地方發展的天然優勢。京山對節白蠟，曾經造就無數“致富神話”。
然而，一味拼資源、拼消耗，不僅發展難以為繼，還將導致生態危機。京山對節白蠟的前世今生，悲喜交加，給人啟示。
資源是依托，生態是紅線。守住生態的紅線，才能贏得發展的機遇。如此，“綠水青山就是金山銀山”。
保護與開發，如同一個硬幣的兩面，看似對立，實則統一。在保護中開發，在開發中保護，人與自然才能和諧相處。
山還是那座山，樹還是那棵樹，思路一變，轉型發展，道綠且長！
文/圖湖北日報全媒記者汪彤 通訊員丁欣、張夏潔
